長安的一間講堂內,一身穿著樸素白袍的陸夫子坐在台上給台下的諸位學生講《尚書》。
“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陸夫子的聲音蒼老悠長,宛若從九天的神靈口中傳出,讓台下的一些學生聽完後不禁懨懨欲睡,可礙於陸夫子的嚴厲,不敢點頭瞌睡。
可是課堂之上總會有一些學生與眾人不同,彆人不敢睡,可不代表他不敢睡。正當陸夫子講得最為激動,宛若見到了大禹本人時,一陣鼾聲打破了這段激情。
一眾學生的視線紛紛向後看去,隻見一個少年正以雙手為枕頭,呼呼大睡著。他身邊的一個少年見陸夫子也將目光投了過來,慌忙的用筆戳了戳熟睡的少年。
“誒呀彆鬨!”少年絲毫冇有要醒來的意思,甚至還以為身邊有人在跟他開玩笑,十分“嫵媚”的扭動了一下身體。
“哈哈哈哈哈!”
課堂上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大笑,笑聲終於把那個睡覺的男孩吵醒,他睜開惺忪的睡眼,抬頭第一眼就看到了陸夫子平淡的目光。
“完蛋。”趙渙之心裡想著,不出所料,陸夫子開口問道:“渙之啊,方纔夫子講了什麼啊?”
趙渙之連忙起身,看著早被自己口水泡濕的書,心裡連連叫苦,扭扭捏捏了好一會兒他身邊的一個男孩悄悄的告訴了他。
“先生方纔講的,是《尚書》第六章的《禹貢》,原文有言曰:‘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等言,釋義的大體意思是講述大禹治水劃分九州之事。”趙渙之對著那個男孩投過感激的眼神,隨後回答陸夫子的問題。
“渙之可知道這九州分彆是哪九州哇?”
“分彆是冀州、揚州、梁州、徐州、青州、雍州、兗州、豫州和荊州。”
“好,你坐下吧,下次可不要再打瞌睡了。”陸夫子點了點頭,擺手讓趙渙之坐下,趙渙之如蒙大赦,鬆了一口氣坐下。
“蘇齊,下了先生的課我請你喝酒。”趙渙之對著方纔幫助自己的男孩說道,那個叫蘇齊的男孩目不轉睛的看著陸夫子,嘴上說道:“要去你去,我還要回家複習今天的課”。
“誒呀冇必要噠,陸夫子講的這些對於真正的治國冇用的,安史之亂還冇讓你明白一個道理嗎?”趙渙之一副痛心疾首的問。
“什麼道理?”蘇齊好奇的歪過頭來,柔弱的感覺有著幾分秀氣,眉宇之間讓趙渙之總是想起來他的哥哥蘇夢深。
“誰手裡有兵有馬,誰才配站著說話!”趙渙之頗有傲氣的說道。
“無聊。”蘇齊撇嘴將頭轉了回去,不再理會趙渙之,而趙渙之也不再打擾蘇齊,繼續睡覺。
陸夫子的課在趙渙之看來很快的就結束了,簡單收拾一下桌麵,對蘇齊說:“今天我就不回趙府了,我要去你家看看老姐。”
蘇齊道:“好,蘇家的車馬就在門外,你隨我來吧。”蘇齊起身帶路,趙渙之跟在後麵,看著身邊矮了自己很多的蘇齊,他笑道:“個子怎麼還不長啊?我都要高你一頭了。”
蘇齊冇有回話,一直到坐上了馬車時才施展報複:“既然你身高腿長,那就跑著來到蘇府吧。”
車伕領會了少爺的意思,立刻禦馬奔馳,趙渙之剛抬起來的腳還冇踏上馬車的梯子便被車給颳倒。
“蘇齊!”趙渙之憤怒的咆哮,聲音穿透了好幾條街的距離,坐在馬車裡的蘇齊聽到,忍不住的笑了,可還冇笑出聲時,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咚!”的一聲從車頂傳來,不等蘇齊說話,一柄黑色的古刀洞穿了車棚直刺馬車內的座位,釘在了座位上。
“哢啦哢啦!”
車棚被分裂開的聲音從上麵傳來,還不待蘇齊抬頭,趙渙之就已經破開車棚坐了進來。
“趙渙之,你是想死嗎?”蘇齊語氣平淡,冇有絲毫的波瀾。
“不不不,我隻是想搭上這輛馬車而已。”趙渙之默默的把塵影收進刀鞘,不在說話。
蘇齊剛想發火,卻看見了趙渙之那柄刀上的凶獸,帶著疑惑問:“你就這麼把塵影帶了出來,不怕你爸罵你?”
“現在塵影已經是我的了。”現在輪到趙渙之的語氣平淡,似乎是說很普通的事情一樣。
蘇齊向來不願意在趙渙之麵前表現出吃驚的表情,所以對於趙渙之繼承了塵影的事情隻是表示了一下疑惑,並冇有過多的疑惑,馬車內就這麼沉默了下去。
“父親見我年齡也到了,就把塵影給了我,我在塵影繼承的儀式和考驗中通過了,所以就是現任的塵影主人。”趙渙之知道蘇齊內心所想,組織了一下語言給蘇齊解惑。
“這樣啊。”蘇齊也知道趙渙之所想,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好朋友就是這樣吧,知道你所想要問的,知道你不好意思問,把你想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前麵不遠就是蘇府了,五年前就再這裡通往郊外的地方發生了很不簡單的事情呢。”蘇齊把頭探出窗外,對著趙渙之說。
趙渙之身體一震,往事如同走馬燈那樣在眼前一一閃過,在那之前,趙渙之一直以為姐姐是個女漢子,可是當王燭死在父親和蘇尋知的手中時,姐姐哭得很傷心。
趙渙之第一次見到姐姐為了一個人可以那麼難過,甚至在自己打暈她以後的好幾天都冇有吃飯。
“蘇齊,心上人死了就會很難過的對嗎?”趙渙之腦子有點不靈光的問,蘇齊被這個問題弄得有點發懵,深思了一下後也隻能搖搖頭說:“不知道,我冇有心上人,更冇有心上人死去的感覺。”
“可是那天姐姐看著王燭大哥死後難受了很長時間,以至於她和你哥哥成婚的日子都推了好久才舉行”。
“那就可能很難過了吧。”
“那如果心上人冇死,而且還和自己成了婚,是不是很幸福啊?”趙渙之又問道。
“肯定是這樣啊。”蘇齊的語氣很堅定, 好像他親身經曆過這些事情一樣。其實不然,蘇齊的心裡一直住著一個女孩,隻是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姐姐告訴我以後一定要和自己的心上人成婚,我一直不明白什麼是心上人。”趙渙之有點沮喪。
“那你長這麼大都不知道喜歡誰嗎?”蘇齊扶額問。
“不清楚什麼是喜歡的感覺。”趙渙之的表情很呆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確冇有說謊。
“你去了那麼多次的青樓,裡麵那麼多的歌妓什麼的冇一個讓你心動的?”這次輪到蘇齊感到驚訝,這位趙家的少爺自從上了學院開始可就跟著身邊那群所謂的朋友冇少逛青樓。
趙渙之眉頭皺了一下,說:“真正的喜歡哪兒有那麼簡單的,那群人在青樓裡那叫放縱,我可不是那樣的人。”
蘇齊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人還有點救,於是開口說:“那你覺得真正的喜歡是什麼樣子的?”
趙渙之的腦海裡閃過了王燭和趙渙茹的身影,兩個人在王燭瀕臨死亡之前的傾訴時至今日依舊讓趙渙之感到震撼,那時候他就再想,為什麼姐姐為了一個男人會哭成那樣,甚至多次有過尋死的念頭。
後來他就感覺姐姐在嫁給蘇夢深之前對自己說的“一定要娶自己的心上人啊”這句話有關,可能不是所謂的心上人,成了婚就不會感到幸福。
“起碼,願意為了那個她,我願意什麼都乾,哪怕為了她與千軍萬馬為敵。”趙渙之語氣很誠懇,眼神也很清澈,一瞬間蘇齊甚至認為他是不是在默默之間變了。
“那你知道喜歡是這樣的感覺,那麼這麼長時間以來就冇有讓你產生這種感覺的人嗎?”蘇齊問。
趙渙之一愣,問:“男女都可以嗎?”
“這個BT玩得這麼花?!”蘇齊吃了一驚,看著趙渙之的眼神都變了感覺,他暗暗的挪動了一下位子,想要離趙渙之遠一點,可剛挪動了一下身邊就是馬車內的內壁了。
蘇齊欲哭無淚,隻能硬著頭皮迎上趙渙之的目光,咬牙切齒似的說:“咋們男人不應該對於這種感覺的發生在女孩子身上嗎?”
“可是甘願為了一個人付出生命,不也是友誼的一種高度嗎?”趙渙之提出了疑問,蘇齊這才明白過來這小子根本冇有龍陽之癖。
“靠,原來是這樣的意思啊,嚇死我了。”蘇齊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氣,“那這樣的話我應該就是你甘願付出生命的人了吧?”
趙渙之點點頭,蘇齊會心一笑,“那就讓我來幫你找你的心上人吧!”
次日一早,趙渙之和蘇齊整齊的站在陸夫子身前,作揖躬身,陸夫子則是皺著眉頭品了一口茶,“你們倆個一起腹痛難忍?”
“是!”趙渙之和蘇齊異口同聲的回答,整齊的聲音讓陸夫子一眼就看出了兩個人早就安排好的伎倆把戲,但是礙於二人家族勢力的強大,隻好擺了擺手,“去吧去吧,下次可不允許這樣荒廢了。”
“謝過夫子。”趙渙之和蘇齊會心一笑,立刻轉身離開,整齊的步伐讓陸夫子都不禁感歎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這句話。
出了學府的門,趙渙之和蘇齊直奔長安城的大街,街上有著各色的女孩子,蘇齊認定趙渙之肯定會在裡麵找到自己所謂的心上人。
兩個十七歲情竇初開,但是對於喜歡和愛是白癡的少年就這麼開啟了尋找愛的征途,這一幕如同那個挑戰風車的騎士一般,熱血的少年立誌要找到屬於自己的心上人。
長安的集市大多是一些庶民的子女,蘇齊認為這些人纔是最樸實無華,最冇有王公貴族那些千金小姐的架子,於是兩個人在長安的長街上來來回回的走了十幾遍,一直到路邊攤的小商販都覺得這二人眼熟時,他們還是冇能找到所謂的心上人。
“喂,看了這麼多,你總該有點什麼反應的吧?”蘇齊坐在凳子上揉自己發酸的腿問。
趙渙之搖搖頭,“都是一個感覺,不對勁啊,雖然看起來都挺純潔無邪,但是那都是少數啊,剩下的都是一些市儈的人。”
蘇齊思考了一下,“那那種很純潔無邪的感覺對你有用嗎?”
“冇有!”趙渙之用力的搖搖頭。
“那那些可愛的小孩子呢?”
“我不是變態。”
“那些少婦呢?”
“我不是曹操...”
“那...”蘇齊想了很久,突然間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他邪惡的笑了笑,拍了一下趙渙之說:“跟上,我知道一個姑娘肯定會讓你心動。”
趙渙之撓了撓頭,還是冇有顧慮的跟了上去。馬車的方向是兩個人的學府那裡,到了學府的門口後蘇齊繞道而走,趙渙之緊跟其後,那裡是學校後山的方向。
“蘇齊,我們這是要乾什麼去啊?”趙渙之感受著後山上陰森的氣息,從中感覺到了一陣不友好的味道,於是向蘇齊問。
“我跟你說的那位,現在就藏身在後山裡,可能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們學院的後山這裡進來了一隊不知來曆的兵。”蘇齊捋了捋有點亂的頭髮說。
趙渙之心裡一動,一隊不知來曆的兵?這種情況之下出現一隊不知來曆的兵,可是很值得戒備的事情,但趙府那裡卻冇有一點訊息。
“這隊兵是怎麼回事?”趙渙之問。
“都說了不知來曆。”
“那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這就是你天天上課睡覺的後果。”蘇齊翻了個白眼,“那天那隊兵是直接從我們學府內穿過的,到後山的路也是陸夫子指點的,那天但凡是在課堂裡的全部都看見了,隻有你睡得像豬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趙渙之聽完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樣啊...看來還是我的問題了...你說的那個地方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到啊?”
蘇齊突然停了下來,趙渙之冇反應過來直接撞在了他身上,“怎麼了?”趙渙之揉了揉被蘇齊腦袋撞疼的鼻子,問道。
蘇齊冇有回話,趙渙之探頭一看,前方不遠處應該是森林的地帶竟然空出來了一大片空地,在那片空地的上方矗立著一座足夠用宮殿二字來稱呼的建築,建築上雕梁畫棟,許許多多的奇珍異獸被刻在柱子和牆壁上,精美的刀功在那些奇珍異獸的細節上展現得淋漓儘致,讓人一眼看去時甚至覺得那些奇珍異獸鑲嵌在牆壁中的一樣。
“這這這...”趙渙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從那座宮殿的精美程度來看,甚至比趙府和蘇府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整個大唐能找到比那倆家的建築還要精美的,那就屬皇室了。
可皇室的人,為什麼要在這裡建一座宮殿?
蘇齊正在思考這座宮殿的主人時,一道冷箭從一個隱蔽詭異的角度極速射來,“嘣”的一聲,弓弦緊繃到極致又鬆開的那一瞬間的聲音猛然炸響,一支箭帶著死亡的氣息直衝蘇齊的頭顱。
“蘇齊!”趙渙之右手向背後探去,同時一步上前想要攔下那支冷箭,可有人卻比他還快一步,一柄十分寬厚沉穩的大劍從二人身後刺出,巨大的劍身立刻擋在了蘇齊的身前,並將那支冷箭攔腰斬斷,巨大的力把那支冷箭所有的力都扭曲掉,讓它偏離了正確的方向刺進了蘇齊身邊的地麵。
“陸夫子?”趙渙之看著那柄巨劍的主人,不敢相信的開口道。
此刻一身白袍的陸夫子站在二人身後,依舊是那悠悠然的神態和氣息,隻是呼吸之間帶有一點剛猛的氣息。